故乡兴化,位于苏北里下河地区最低洼处,因此是名副其实的水乡。水乡出水鲜,比如菱、藕、茨实、茭白等。这里单说菱。
水乡人把种菱说成下菱。菱种是上年留下的老菱,用稻草缠包了,埋在朝阳的土埂子上,来年初春再挖出来下种。农民下菱时,划着船进入河塘,用大碗舀满乌黑的菱种,成线状撒入水中。十多天后,嫩绿玲珑的菱盘便羞羞怯怯浮出水面。菱分蘖能力很强,一株菱分出七十二根头,到六七月份,河塘被菱盘挤得满满的,拿农民的话说——“都长得抬起来了”。不久菱盘上就开出细白的四瓣小花。八月初开始翻摘老菱,直至九月初结束。
采菱都是女子来做。可以集体采摘,六七个人负责一条船,放上一块很长的木制跳板,搭在前舱,露出两头——就像飞机的两只翅膀——采菱女对称地蹲在两边;船尾留一人撑篙,把握行进速度和方向。这简直像玩杂技,
因为弄不好跳板失去平衡,上面的人就全下了饺子——掉落水中。然而水乡女子却无所畏,一来经验丰富,二来纵然掉进水里也淹不死:不会凫水的人在水乡简直是稀有动物。
采菱女还可以坐在水乡特有的椭圆形木制澡盆中自行采摘,这当然也需要平衡的本领。
水乡人劳动爱唱歌,采菱也有采菱曲。有一首曲子是这样唱的:
“稻黄鱼肥桂子香,八月菱角舞刀枪。小伙起藕赶早市,姑娘采菱供月亮。菱秧攀在莲荷上,月里嫦娥当红娘。”
菱生吃,熟吃,皆宜。生吃,要吃刚刚摘下来的出水菱,嫩、甜、脆、鲜,但不宜多吃。菱煮熟了吃才香,也更卫生。
当天采摘的菱当天煮,隔日再煮就不新鲜了。当天煮的菱最好当天吃完,隔日摆放菱壳容易起粘,遇到阴雨天还可能上霉,菱壳变得特别坚硬,难咬难剥,口感也不佳。这时候,有的人家就把熟菱用水洗干净,剥出菱米,放在太阳下晒干后收藏起来,留到冬寒天煮粥吃,既糯且香,更是一种药膳,有补中清热之效。
成人吃菱,在菱肚子上咬个口子,用手剥出完整的菱米来。少年儿童没这份耐心,往往采取比较粗野的吃法:如果是四角菱,咬去侧面两个尖角,然后从中间一咬两半,再分别咬菱尾部分,把两个半截菱米“挤”进口中;如果是两角菱,就省却了咬侧面尖角的工序。这种吃法虽然快,难免会有些浪费,总有些菱米屑屑掉落或遗留壳中。幼小的孩子吃菱常常被尖角戳破嘴巴,流出血来,哭哭啼啼的,大人
们便将把菱米剥出来,一粒粒喂进小嘴中,场面可爱而温馨。
还有一种野菱,像成人大拇指甲大小,且“丑陋”,即使煮熟了,仍又老又硬,很难咬动,大人便用厨刀一个个拦腰劈开,这样才能掏出它的“肉”来。虽然吃起来麻烦,却比家菱既香且糯。造化有时就是这样:“好”有“好“的局限,“坏”有“坏”的好处,优劣之间互相弥补和平衡。
菱可以用来制做菜肴。鲜菱米烧新鸭、烧仔公鸡,是里下河风味独特的菜品。菱米、豆腐、芋头三样合烧,农村人办大事,吃完荤腥后再上这道汤菜,非常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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