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１３年 月 第３２卷第６期 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Ｈｅｉｌｏｎｇｊｉａｎｇ Ｃｏｌｌｅｇｅ ｏｆＥｄｕｃａｔｉｏｎ Ｊｕｎ．２０１３ Ｖ０１．３２ Ｎｏ．６ ｄｏｉ：１０．３９６９／ｊ．ｉｓｓｎ．１００１－７８３６．２０１３：０６．Ｏ４６ 契诃夫戏剧的时间和空间 刘 溪 （北京外国语大学，北京１０００８９） 摘要：通过分析契诃夫的《海鸥》（１８９５）、《凡尼亚舅舅》（１８９６）、（－－姊妹》（１９００）和《樱桃园》（１９０３）四部戏 剧的时间、空间特色，考察时空在契诃夫戏剧中的根本组织性功能，以时空为出发点来看待契诃夫戏剧中的人物、情 节、冲突、结构及思想内涵，从而为契诃夫戏剧的文本解读提供一个崭新视角。 关键词：契诃夫；戏剧；时间；空间 中图分类号：１１０６．３ 文献标志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１—７８３６（２０１３）ｏ６—０１１６—０３ 表１ 契诃夫四部剧作的内在戏剧时间 一、引言 《海鸥＞ 《万尼亚舅舅） ＜三姐妹＞ 《樱桃园＞ 戏剧在时间和空间中展现，是典型的四维时空艺术。由 第夏天，一于受到演出时间和舞台空间的限制，戏剧时空有其自身特 幕 傍晚 ２点多 下午 周日，５日５月 五月，拂晓， ，中午 深夜２点 点。长期占统治地位的“三一律”规定了戏剧时间、空间和 第二幕 中午 夏天，午夜 四冬天年初，周 情节的整一性，这种结构方式的情节紧张、结构严密，可在紧 ，晚上８点多 太阳正要落下 缩的时空中表现完整的事件，但固定的结构模式长期以来束 秋天，九月， ８月２２日缚了剧作家的创作个性；西方现代派戏剧摆脱了时空限制， 第三幕 早上 中午１到２点４５ 深夜两点多 １点多 晚上 ， 剧中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穿插交错，空间也可任意变换。被 誉为“二十世纪现实主义戏剧奠基人”的契诃夫正处于传统 第四幕 晚上（与上一 秋天，，幕间隔两年） （与上傍晚 秋天一幕发 ｌ２点 中午 秋天，１０月 戏剧向现代戏剧的转型期，他的戏剧具有独特的时间和空间 生在一天） 结构。《海鸥》（１８９５）、《凡尼亚舅舅》（１８９６）、《三姊妹》 （１９００）和《樱桃园》（１９０３）四部剧作代表了契诃夫创作成熟 经历时间 剧情 两年 （夏至秋） 几个月 四到五年 （夏至秋） ５个月 时期思想艺术上的最高成就。契诃夫剧本丰富的潜台词、淡 剧中展现的是几月或几年的时间间隔中的生活片段，几幕戏 化的冲突、延缓的情节、哀伤的情调和对人物心理的深层挖 相互之间具有一定的独立性，表面上给人松散停滞的感觉， 掘均与剧中的时空布局息息相关。下面，我们便将四部剧作 但却有着紧密的内在联系和情节结构意义。契诃夫戏剧中 放在一起综合审视，分别考察契诃夫戏剧的时间和空间特 涉及的时间系统包括戏剧中惯用的时刻、时段、播时的方法。 色，以期对契诃夫戏剧的解读有所裨益。 在时刻方面，剧中用“季月日时分”五种类别限定时间。 二、时间 剧中大量确切时间点（时、分）的存在给人以日常生活中时 间真实流动感，如《万尼亚舅舅》中第三幕开头沃依尼茨基 戏剧时间可划分为“三个层次：一是剧场时间，它是某部 说道：“教授老爷表达了他老人家的愿望，要我们大家今天一 戏剧舞台表演或观众观看表演所需的时间，一般大约两、三 点钟在这个客厅里聚齐。（看怀表）十二点三刻。他有一件 个小时。二是内在戏剧时间，它大致指某部戏剧所设定的情 什么事要向全世界宣告。”【２儿秘这便使读者进入情境，体验到 节从开始到结束所‘经历’的时间。三是外在戏剧时间，它 接下来发生的索尼娅与叶列娜的对谈、叶列娜与阿斯特洛夫 是台词中所提到的背景或远景事件发生的时间”［１】。在这 的心理交战都发生在１５分钟之内，这也为教授１点钟到来 里我们考察的主要是戏剧内在和外在时间。契诃夫四部剧 后爆发的激烈冲突营造了时间紧迫感。再如《樱桃园》的第 作的内在时间可以用表１作一概览： 一幕以洛巴兴讯问时刻，等待接站的人们的归来为开头，在 我们看到，四部剧作的内在戏剧时间有着整体连续性， 第四幕开端部分也是洛巴兴交代了时刻（“诸位，注意，离开 收稿日期：２０１２—１１—２９ 作者简介：刘溪（１９８６一），女，吉林长春人，博士，从事俄罗斯文学研究。 一１１６— 车一共只有四十六分钟了！那么，过二十分钟就得动身到火 的作家” “ ；在《万尼亚舅舅》中主人公过去那充满理想激 车站去了，快一点吧。”聆Ｊ３ 这为后面没落贵族阶级与樱桃园 的告别和新生活的来临营造了时间迫近感，同时也寓意这一 事件的来临是必然和无法避免的。 剧中常有关于时段的表达。主人公经常脱口而出的对 过去经历的某些年月日的感慨回忆和对未来几百年甚至上 情的岁月已经失去意义，现在他惊醒地发现，过去一直铺设 的路并没有通向理想的未来，已无路可走，过去、现在与未来 是断裂式的线性铺展；在《三姐妹》中过去是温馨的，对将来 的憧憬是美好的，现在则是庸俗的，现在与过去、未来相脱 离，并呈二元对立态势；而《樱桃园》中的过去、现在、未来则 同时并存，三者相互独立并进行着对话。由此可见四部剧中 的时间由单线向多线，由一元向多元的发展态势。 从总体上来看，契诃夫戏剧的时间安排是遵循着时间的 万年的幻想，这种大块时间与前面提及的精确时刻相互融合 交织，构成了契诃夫戏剧虚实并重、真幻交织的时间体系。 再来看剧中的播时。剧中时间的标示往往在幕前提示、 人物自述或是相互讯问中给出，如夜间发生的场景中常伴有 自然持续，按照情节发展的先后顺序来铺展的，也就是一维 的和顺序性的时间叙述结构，契诃夫向人们所展示的是普通 更夫的打更声；常以日生、日落、月升等自然景观来标示时 问，在剧中常指明情节发生的季节，并存在幕间的季节变换， 这四部剧大多起始于春夏，并在秋季结束，这使情节在大自 然的循环时间中展开，并以景衬情，情景交融，使戏剧富有时 间节奏感。还要注意的一点的是契诃夫戏剧中从未出现年 日常生活，他戏剧中的时间是漫长单调、富有内在节奏的真 实生活时间。这与剧中营造的时间在日常生活中平稳流淌 的写实意境和契诃夫戏剧的现实主义基调是相辅相成的。 代记载，也从不提及任何当下的社会事件，在契诃夫剧中表 现的都是家族和个人历史，可以说，作者在日常生活场景中 三、空间 与时间一样，戏剧的空间结构也可以划分为三个层次： 一探讨的是具有超时代性和永恒价值的人的生存本质问题。 与内在戏剧时间相比，契诃夫戏剧的外在时间是十分广 阔的。当下庸俗的、没有意义的现实使契诃夫戏剧中的人物 总是在过去与未来之间游荡，使剧中存在大量的外在戏剧时 是剧场空间，它是戏剧演出的物理空间；二是内在戏剧时 空，它是演出中情节发生，演员表演的模拟空间。三是外在 戏剧空间，是人物谈及事件的发生地点，或向往的某个地方。 这其中的外在戏剧空间是纯艺术虚构的，无形态感知；而内 在戏剧空间则真幻并存，它既有真实的物理形态，又是艺术 间。戏剧内在和外在时间的交错使得契诃夫戏剧的情节失 去了纵向贯串和事件的完整，剧中各个事件缺少紧密的因果 联系，也没有一个首尾分明的故事情节。这也造成了契诃夫 剧作结构松散和剧情进展的缓慢。这种“非现实”的时间又 可分为过去时间和未来时间，剧中人物对过去的回忆交代了 虚构的。可以说，内在戏剧空间是最重要的戏剧空间。契诃 夫四部剧作中的内在戏剧空间我们可用下表概括： 表２ 契诃夫四部剧作的内在戏剧空间 《海鸥》 剧中 外省 《万尼亚舅舅》 《三姐妹》 《樱桃园》 外省 科夫庄园 人物和事件的背景，使戏剧具有了时间厚度感，剧中讲述的 不仅是几个月或几年中的个别事件，而是将一生都生动自然 地展现在读者（观众）面前，这加强了戏剧人物的内部纵深， 外省 外省 卡雅庄园 地点 第一索陵庄园 谢烈勃利亚 普罗左夫家 拉涅甫斯 使其更具哲理意味，同时使戏剧时间向前拉长，以时间厚度 ．幕 冲淡了表面冲突，使其不断延缓弱化，营造了平淡悠远的意 境和伤感忧郁的气氛；将来时间也大量分散于契诃夫的剧作 中，契诃夫的人物总是热切地向往着未来，但他们向往的未 来并不是明天或明年的个人生活，而是几百年后的人类社 花园，林荫 路花园，林荫道 湖 ，客厅 儿童室 旷野，旁边 槌球场， 第二幕 背景有湖 第三幕 饭厅 饭厅 客厅 客厅 奥尔加和伊 琳娜的房间 有废弃的 小礼拜堂 客厅 会。这里的过去与现在，现在与未来是断裂的，现实的庸俗 与过去的美好回忆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形成鲜明对照。幻 想中的未来越是美好便越凸显了现实的苍白和人们抗争的 无力，几百年后剧中人物早已不在，可以说，这种大量的 客厅，特列普 伊凡・彼得 花园第四幕 洛维奇的房间 林荫 空荡荡的客厅 ，列夫的工作室 （卧室兼办公室） 道，河 “纯”幻想已经脱离了一时一事的局限，表达的是人类对未 来的美好向往和对生命意义的追寻。 在这四部剧作中，过去、现在、将来三种时态的交织穿插 我们看到，契诃夫四部剧作的内在戏剧空间具有相似 性。剧情都发生在外省庄园里（《三姐妹》发生在外省小城 的家庭里），剧情的展开并没有大的地点变换，常在室内的客 厅、饭厅、个人房间，或室外庄园附近的花园，旷野中展开。 与时间一样，空间也具重要的价值和意义。“空间不再是没 有生命的空壳，而是能够代表意识形态的符号。”【３ 如让我 们来看看这四部剧的第四幕各自发生的地点：《海鸥》的第 四幕发生在客厅兼书房，在特烈普列夫与从外地回来的妮娜 对剧作的结构和思想内涵均有重要意义。通过分析我们发 现，在《海鸥》中的过去、现在、将来是连贯的，剧中人物努力 向着未来的目标前进，为梦想而努力，妮娜在第四幕再回到 湖边时她的内心已经发生巨大变化，她已意识到“要紧的不 是名望，不是光荣，不是我过去向往的那些东西，而是忍耐的 能力。要善于背负自己的十字架，要有信心。”【２ Ｊｌ 而特烈普 列夫虽然“仍旧在幻想和混沌的世界里漂泊”－２ｊｌ ，但他在这 两年中从未停止创作上的探索，并且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 交谈中，两人在这两年的心理历程和这“两只海鸥”飞翔的 对比分外鲜明，妮娜已经走出去经受苦难的磨炼，而特烈普 列夫在这两年中身心都还囚禁于这个偏僻隔绝的外省庄园， 一１】７一 最后自杀也是因为没能走出这一隔绝的空间；《万尼亚舅 在哈尔科夫欢迎阿尔卡吉娜，莫斯科、热那亚，波尔瓦塔，《万 舅》的结尾发生在沃依尼茨基的卧室兼办公室，万尼亚舅舅 尼亚舅舅》中的林区、玛里茨科耶村、彼得堡，《三姐妹》中电 像过去一样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静下心来工作，意味着旧生活 影院旁边的街心花园，奥尔加工作的学校，奥尔加和安菲莎 秩序的回归和平静凝滞的乡村生活的继续；《三姐妹》最后 住的公家的住宅，城市和地方委员会，莫斯科的街道、河流， 一幕发生在花园中，契诃夫将全剧唯一的一场室外场景戏放 《樱桃园》的巴黎，哈尔科夫等地便是大范围的戏剧空间。 在最后，一方面意味着三姐妹已被赶出家园，无家可归，另一 我们看到，四部剧中都存在着遥远的外在空间，这是莫斯科、 方面也是她们开始新生活的预示；《樱桃园》的最后一幕是 圣彼得堡、巴黎为代表的大都市，这样就形成了内在和外在 客厅，空荡荡的客厅与上一幕举行舞会时的热闹景象形成对 空间，即外省庄园空间和都市空间对照。外省庄园的空间是 比，同时这间空屋子也犹如人的心境，像被人们抛弃的故园， 封闭狭小的，它一方面是人们的休憩之地，给人以庇护和抚 营造了故人离去的落寞空寂的伤感情调。 慰，是人们逃避现实的宁静的港湾；另一方面它也如牢笼般 我们注意到，在契诃夫的这四部剧中均有一到两幕是室 将人的身体和心灵禁锢，如沼泽般慢慢将人的活力和激情吞 外场景。室外场景常在花园中、林荫道旁、湖边展开，这就使 噬。都市空间是人物向往的理想之地，但同时也弥漫着浮华 读者的思维从室内的局限中跳出来，将生活置于大自然的语 虚荣的气息，慢慢将人们之间的关系隔绝。这两个空间相互 境下，并创造了浓郁的抒情气氛。如《海鸥》的情节正是围 独立，且相距遥远。通常外来人可以在两个空间中自由穿越 绕湖泊展开的。这是神奇的、美丽的、迷人的湖。它是大自 （由都市来到外省），而当地人往往只是梦想都市，但却不能 然和谐宁静的象征，湖使妮娜的心灵得到净化，给她新的力 实现空间位移。同时，都市和外省空间还存在着上下层关系 量，使她的精神恢复。再有，像《三姐妹》中的第四幕在林荫 的位置关系，都市位于上层，有着各方面的优越性和主导性； 道旁展开，这里的树木是生命和美丽的象征，在树木上积聚 外省位于下层，有着落后、停滞和被上层空间压迫的特点。 了现在与过去的联系。在《樱桃园》中花园的意象贯穿了全 契诃夫的外省庄园以自己内在空间的封闭性（并与停滞 剧，它是戏剧的诗意元素，纯洁美的化身，也是整个俄罗斯和 的内在时间一起）和外在空间的广阔性（并与跳跃、丰富的 她未来命运的象征。《樱桃园》的第二幕是一个特例，它是 外在时间一起）限制了戏剧的外在情节事件的方面，将关注 四部戏剧中唯一一场没有发生在庄园内的戏。这一幕的布 重点转移到了心理层面，造就了契诃夫戏剧独具特色的心理 景提示中作者描绘的景色显然是具有象征性的：通向庄园的 “潜流”，形成了“心理剧”这一崭新的戏剧样式。 小径象征着回到庄园的过去的日子，而模糊轮廓的城市是现 代的、新生活的体现。 参考文献： 与封闭的戏剧内空间相比，契诃夫的戏剧外空间是开放 ［１］胡润森．戏剧时空论［Ｊ］．戏剧，１９９９，（４）：５． 而广阔的，有惊人的容量和规模。外在戏剧空间有小范围和 ［２］契诃夫．契诃夫剧作［Ｍ］．汝龙，译．合肥：安徽文艺出版 大范围的所指，如在《三姐妹》中提到的伊林娜的房间，安德 社，１９９８． 烈的房间，契布蒂金的房间等便是小范围的戏剧空间，这同 ［３］赵丽琴．巴赫金“时空体”理论的内涵及支点［Ｊ］．大庆师 时铺设了多个人物心理状态，拓展了戏剧情节展开的范围和 范学院学报，２００８，（１）：６２． 事件容量。而《海鸥》中提到的妮娜在外省剧院演出，人们 Ｓｐａｃｅ－ｔｉｍｅ Ａｎａｌｙｓｉｓ ｏｆ Ｃｈｅｋｈｏｖ’Ｓ Ｄｒａｍａｓ ＵＵ Ｘｉ （Ｓｃｈｏｏｌ ｏｆ Ｒｕｓｓｉａｎ，Ｂｅｉｊｉｎｇ Ｆｏｒｅｉｇｎ Ｓｔｕｄｉｅｓ Ｕｍｖｅｍｉ￣，Ｂｅｉｊｉｎｇ １０００８９，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Ｔｈｅ ｐｕｒｐｏｓｅ ｏｆ ｔｈｉｓ ｓｔｕｄｙ ｉ８ ｔｏ ａｎａｌｙｚｅ ｔｈｅ ｂａｓｉｃ ｏｒｇａｎｉｚｉｎｇ ｆｕｎｃｔｉｏｎ ｏｆ ｔｉｍｅ ａｎｄ ｓｐａｃｅ ｉｎ Ｃｈｅｋｈｏｖ＇ｓ ｄｒａｍａｓ．Ｂａｓｅｄ ｏｎ ｔｈｅ ｆｏｕｒ ｆａｍｏｕｓ Ｃｈｅｋｈｏｖ＇ｓ ｄｒａｍａｔｉｃ ｔｅｘｔｓ：Ｔｈｅ Ｓｅａ Ｇｕｌｌ（１８９５），Ｕｎｃｌｅ Ｖａｎｙａ（１８９６），Ｔｈｒｅｅ Ｓｉｓｔｅｒｓ（１９００），ａｎｄ Ｔｈｅ Ｃｈｅｒｒｙ Ｏｒｃｈａｒｄ （１９０３），ｗｅ ｓｕｍｍａｌ￣ｚｅ ｔｈｅ ｉｔｍｅ ａｎｄ ｓｐａｃｅ ｆｅａｔｕｒｅｓ ｏｆ Ｃｈｅｋｈｏｖ’ｓ ｄｒａｍａｓ．Ｃｏｎｓｉｄｅｒｉｎｇ ｔｈｅｓｅ ｆｅａｔｕｒｅｓ ａｓ ｔｈｅ ｓｔａｒｔｉｎｇ ｐｏｉｎｔ，ｗｅ ｅｘｐｏｕｎｄ ｔｈｅ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ｐｌｏｔ，ｃｏｎｆｌｉｃｔ，ｓｔｒｕｃｔｕｒｅ，ｍｏｏｄ ａｎｄ ｉｎｎｅｒ ｃｏｎｎｏｔ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Ｃｈｅｋｈｏｖ＇ｓ ｄｒａｍａｓ ｉｎ ｏｒｄｅｒ ｔｏ ｐｒｏｖｉｄｅ ａ ｎｅｗ ｐｅｍｐｏｃｔｉｖｅ ｆｏｒ ｔｈｅ ｉｎｔｅｒｐｒｅｔ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Ｃｈｅｋｈｏｖ＇ｓ ｄｒａｍａｔｉｃ ｔｅｘｔｓ．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Ｃｈｅｋｈｏｖ；ｄｒａｍａ；ｔｉｍｅ；ｓｐａｃｅ 一１１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