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河中下游的一道弯弯旁,有一座小城,小到城里只有一条像样的街。这条街将小城一分为二,南城由高高的门楼、齐整的瓦房组成,而北城则是另一番景象,草屋顶、黄土墙、木围栏。一条街隔开两个世界,使得这两个世界在同一时空内向着不同方向伸展着。
小城很闭塞,大多生活资源都来自河对岸的县城。就连民国的新式思想也没能很好的传播到这里。渐渐的,小城中的很多富户都搬进了河对岸的县城。留下的自然是搬不走和不想搬的人。有人搬走自然就会有人搬来,南城的富豪杜老爷,低价买下许多空置的院落。“杜半城”这个称号也就当之无愧了,杜老爷是前清那会儿的举人,如今虽然剪了辫子仍然没能剪掉陈腐的思想。这杜老爷娶了两房太太,膝下一儿一女,都是大太太所生。二太太是新式学堂毕业的女学生,思想前卫,整日在家中画西画,喝咖啡,宣扬民主思想,杜老爷虽然有些烦感,但怎奈娇妻可人,也没有什么办法。儿子身受民主影响,背着杜老爷投身革命,前些时候,曾有家书报平安。女儿杜秀莲生的乖巧俊秀,十来岁时县里上门的媒婆就踏破了门槛。可杜老爷和大太太都舍不得女儿远嫁,二太太宣扬自由婚姻,也说决不能让莲儿步自己的后尘,就这样,一晃过了
五六年,秀莲越发娇俏成了有名的美人。
这一年春末,正赶上是杜老爷的五十大寿。杜老爷找了几十号力巴儿将杜府上下装饰一新,二太太在院中选了处闲地,画其油画来,整到下午收工二太太的画也花完了,于是几个力巴围拢过来看新鲜。
“太太,您画的可真好啊!您这宣纸和毛笔是特制的吧?俺们咋没见过嘞。”一中年汉子问。
二太太在调色盘上抹了几下颜料笑着说:“不是宣纸,这时布,麻的。画西画不用宣纸。”
又一汉子随即说:“咦,你们看这不是铁山儿吗?哎铁山儿你快来看呦!”随后那个铁山走来与几人仔细观瞧。果然见画中的铁山和人群中的一模一样。
晚上杜府在厅堂吃饭,杜老爷提及此事,告诫二太太不要和那些粗人靠的太近,二太太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秀莲却对二太太的画,能如此逼真产生了兴趣,见杜老爷没有阻拦,便说好饭后去二太太房中看画。
饭后,秀莲西走进二太太居住的觉春园,丫鬟引她来到一间厢房,然后出去说是请二太太。秀莲在房内浏览,这里俨然以成为一间画室。墙上挂满二太太的画作,有些她此前见过,比如杜老爷的各种画像,还有她没见过的,好多半遮半露的各类人体画,看得
秀莲面霞绯红不知如何是好,便想转身往外退。不想二太太此时迈进门来。
“秀莲,不挨的,只是这里脏,别弄花了衣衫便是。来,坐。”二太太进屋,坐在咖啡桌旁叫秀莲,才发现秀莲红了脸。她忙站起身向那些人体画走去,随手拿起些白布边遮边说:“你瞧我,都忘了,说过你要来的,这些都是艺术,我和你爹提过,打算送你去上海读书,长长见识,可你爹不肯。
“姨娘,我······”秀莲开口,却又不知说什么。二太太虽是秀莲的二娘,今年不过也就二十二三岁,她打心眼里喜欢秀莲,见秀莲尴尬便牵起秀莲的手,拉着她走到今天刚刚画完的那张画前说:“你看,这就是今儿画的。”
秀莲站在这幅半人来高的画前,一眼看到画中健壮俊美的铁山问:“姨娘,这是那个摆渡的人吗?”
二太太说:“你一说我便想起了,就是他。小伙子怪能干的,长得也满俊的,可惜是个力巴儿。要不······”二太太说笑着就朝秀莲挤眼儿,一下子秀莲脸上刚刚退去红润,又反扑回来。秀莲低着头双手紧扣着衣襟儿说:“姨娘,别拿我说笑了······”
那一夜,二太太与秀莲聊了好久,二太太说了外面的好多事儿,说了她在上海念女校的经历,说了她
的初恋,又说了她和杜老爷的相识到嫁入杜家的经过。直到大太太叫丫鬟来唤秀莲回去。
那一夜二太太改画到深夜,很晚才睡下。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副画,一个玩笑,一些新式思想会使一个正值豆蔻的少女彻夜难眠。
秀莲与铁山此前也曾见过几次,但由于身份相差悬殊,也仅仅是在渡口见过而已。说到铁山,他家打早并没有这般不景气,铁山他爹也弄得好文墨,平日与人代笔书信,也曾做过教书先生。怎奈铁山他娘积劳成疾,害了重病,倾尽家财,也只是在土炕上多受了一年有余的苦而已。一句话,药虽治病,但治不了命,就给铁山娘的一生画了一个细小的句号。相隔半年,铁山他爹也因过于思念结发之妻,而撒手人寰。
那时铁山还只是一个依靠在墙角哭泣的孩子。家中的大小事务也只好由刚刚立室的哥哥操持。铁山的哥哥也识得些诗书,虽写不出气势磅礴的文章,但却写得一手好字。既能提笔又打得了算盘。三四年前在对岸县城的一家酒楼,谋了份二掌柜的事差事,全家生活总算有了点保障,只是不常回家,苦了铁山和嫂嫂。嫂嫂虽不识几个大字,但算的娴熟,细心操持家务认真照顾小叔,几年光景铁山俨然成了精装汉子,他生自江边,水性自然不错,先是给人作脚力帮工,
攒了些钱,置下艘平底船摆渡打渔,闲暇时也会翻腾翻腾他爹留下的那几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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