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于在景物的写实中兼用比兴象征手法,寄寓强烈的主体情感,是此诗的又一显著特征。诗人对菊举杯饮酒(衔觞),由逸峰的奇绝,松菊的贞秀,自然联想、怀念起那些与逸峰、松菊颇相类似的孤高傲世、守节自厉的古代高人隐士(幽人),他们千百年来一直坚持着(抚)松菊(尔)那种傲然特立的秘诀要道,其高风亮节真是可钦可敬。这里,赞美企慕 幽人 的节操,也寓有诗人内在品格的自喻和自厉。然而这只是诗人内心世界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 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 (《拟古》之八); 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 (《杂诗》之五); 或大济于苍生 (《感士不遇赋》)的宏图壮志。《杂诗》之二已作于五十岁左右,但仍感叹: 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 晚年所作《读山海经》中,还义愤填膺地大呼: 明明上天鉴,为恶不可履。 赞扬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咏荆轲》中又歌颂: 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 这一切都说明诗人终其一生,也未忘情现实;在向往 幽人 隐逸的同时,内心始终潜藏着一股壮志未酬而悲愤不平的激流。这种出处行藏的矛盾心情,反映在此诗中,便逼出结尾二句:诗人检查平素有志而不获施展,在清秋明月之下,也不由得老是厌厌无绪了。赞慕 幽人 ,正是兼济之志 不获展 之后,必然要 独善 的一种自厉;但 兼济 之志毕竟是诗人的初衷,因而独善之中,仍时露不平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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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与 幽人 有别。
由此可见,写秋景的清凉澄澈,象征着幽人和诗人清廉纯洁的品质;写陵岑逸峰的奇绝,象征着诗人和幽人傲岸不屈的精神;写芳菊、青松的贞秀,象征着幽人和诗人卓异于流俗的节操。从外在联系看,以秋景起兴怀念幽人,又从幽人而反省自身,完全顺理成章;从内在联系看,露凝、景澈、陵岑、逸峰、芳菊、青松等意象,又无不象征着 幽人 的种种品质节操,无不寄寓着诗人审美的主体意识,真是物我融一,妙合无痕。而在幽人的精神品质中,又体现了诗人的精神品质;但 有怀莫展 之叹,又与那种浑身静穆的 幽人 不同。
以松菊为喻写人或以松菊为象状景,前人早已有之。《论语 子罕》: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但这只是单纯取喻说理。屈原《离骚》有 夕餐秋菊之落英 ,虽有象征,但只是抒情中的想像借喻,并非景物写实。曹植《洛神赋》中 荣耀秋菊,华茂春松。 是用菊松喻洛神的容光焕发,所比仅在外貌而非内在品质,且仍非写实景。左思《招隐》有 秋菊兼餱粮,幽兰间重襟。 是化用《离骚》 夕餐秋菊之落英 和 纫秋兰以为佩 二句,性质亦同。其《咏史 郁郁涧底松》中喻寒门才士受抑,亦非写实。至于钟会、孙楚的《菊花赋》虽是写景,却并无深刻的象征意义。真正把景物写实与比兴象征自然巧妙地融为一体的,当自渊明始。苏轼评陶云: 大率才高意远,则所寓得其妙,选语精到之至,遂能如此。如大匠运斤,不见斧凿之痕。 (《冷斋诗话》引)读这首诗,深知苏评确非溢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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